事情在好转之前总是会变得更糟。

  这一点,米莱(Javier Milei)在2023年12月10日宣誓就任时已经提醒过了。“除了紧缩,别无选择,”他告诉聚集见证历史的兴奋人群,“我们知道,在短期内,情况会变得更糟。”对米莱的前任们而言,宣布紧缩就相当于政治自杀;但米莱发出的信息却得到广场上一片欢呼,粉丝们将电锯举向空中,以示支持。

  然而,仅仅12天之后,一些失望的人们就开始走上街头抗议。阿根廷的主要工会组织劳工总联合会(CGT)2023年12月28日宣布将于2024年1月24日举行总罢工,抗议米莱政府推动的广泛改革。

  2023年12月30日,米莱警告,如果国会不批准其一揽子改革方案,该国将经历一场“圣经规模的灾难”。这个南美第二大经济体正在进入未知的水域。

  大选中,53岁的米莱挥舞着电锯展示他对激进变革和紧缩的渴望,他打造的“金刚狼”人设让彻底厌倦了旧官僚体系的阿根廷人眼前一亮。即便米莱的竞争对手、政府经济部长拿出占GDP 1%的福利大撒礼花讨好普通选民,也没能改变大势已去。

  米莱承诺将公共支出从占GDP的38%削减至15%,取消大多数税收,私有化国有公司,关闭央行,把本国货币比索换成美元,他信誓旦旦要做出“巨大改变”,结束阿根廷长达一个世纪的衰落,在35年内让该国恢复成“世界大国”。

  世界上有四种类型的国家——发达国家、不发达国家、日本和阿根廷。这是197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库兹涅茨(Simon Smith Kuznets)当年的著名言论。

  自1930年以来,阿根廷发生过六次军事政变。1816年独立以来,阿根廷已九次拖欠主权债务,仅2000年以来就发生过三次,因此被排除在国际资本市场之外。政府要么强迫央行印钱弥补赤字,要么向多边机构寻求救助。自1956年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以来,阿根廷参与过22个救助计划,目前还欠IMF430亿美元。

  在上届政府执政时期,阿根廷年通货膨胀率从2019年12月的54%上升到如今的143%,穷人比例从36%上升到40%,国家净外汇储备赤字超过100亿美元。

  尽管米莱两年前才成立的政党在国会两院都只占少数派——众议院257名代表中只占40名,在参议院72名参议员中只有7名,但他在阿根廷获得授权,开始管理这个世界第22大经济体。

  世界上第一位公开宣称的自由主义领导人把阿根廷变成一个激进经济思想的实验场。上任两天,米莱政府就公布一系列经济改革措施:宣布比索贬值50%以上,承诺削减电力和运输补贴,将政府部委数量从18个减少到9个,暂停所有公共工程,并减少对阿根廷23个省的联邦转移支付。政府估计这些削减约占GDP的3%。

  2023年12月20日晚,昔日爱唱歌剧、玩票摇滚乐的电视明星经济学家米莱以总统身份出现在电视上,在12名面无表情的部长陪同下,公布了名为《必要性和紧急法令》(DNU)的新改革法案,声称将把国家从“现在所经历的经济地狱”中拉出来。

  该法案有351页,由664篇文章组成,包含各个领域超过300项改革措施。如果获批,将授予行政部门在经济、金融、社会和安全等事项方面为期两年的紧急状态特别权力,直到2025年底,并可能再延长两年,覆盖整个总统任期。

  除了紧急状态,法案包含的许多其它措施几乎影响到阿根廷经济、政治和社会所有领域。最重要的变化之一是选举制度改革,国会上院将不再按比例代表制选举产生,而是像美英那样通过多数制选举产生。

  刑法改革则针对经常阻碍公共生活的抗议活动。任何人阻碍运输的正常运行、燃料供应或提供公共服务,将来可能会被判处一至三年监禁。

  改革措施还包括将阿根廷航空公司、石油公司YPF和国家银行等41家国企私有化,对以前未征税的农产品出口征税15%等。

  政治观察家们惊呼,米莱这是要通过一揽子立法,消除国会和街头抗议的阻力啊。

  米莱说,这是国家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失败、贫困、颓废和疏远之后,正式开始走上重建道路。但新法令立刻激怒了反对派和一些民众,他们走上阳台敲打锅碗瓢盆抗议,抗议者很快蔓延到街头,在米莱宣誓就职的国会外广场上迅速聚集了上万人。

  左翼政党Partido Obrero领导人Gabriel Solano发誓要抵制米莱未经与国会协商就推行其经济政策的企图,他声称来自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的阿根廷人已意识到他们选举激进经济学家的错误。“很多人意识到情况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他说。

  面对抗议活动,米莱告诉电台,参与者似乎“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迷恋上了使他们陷入贫困的经济模式”,但他强调那些人代表不了大多数阿根廷人。他似乎不为所动,宣布将采取更激烈的行动:“还有更多在路上。你很快就会发现。”

  12月26日,阿根廷国会开始总统召集的特别会议,就米莱的一揽子改革计划开始辩论。12月30日,米莱督促称,这些改革将在45年内把阿根廷人均GDP增加10倍,达到与爱尔兰相似水平;如果现在不做这些必要的事情,“我们将走向一场任何在世的阿根廷人都不知道的经济灾难”。

  德国国际和安全事务研究所(SWP)高级研究员Günther Maihold教授指出,阿根廷人的确投票支持变革,但问题在于,在米莱不确定的承诺兑现和“更好的时代”到来之前,人们愿意做出牺牲多久?他建议米莱最好离开电锯,设法克服作为破坏者的形象,承担建设性角色,以免进一步助长社会分裂,找到通往阿根廷人共同未来的道路。